殷徐(左)和父親、母親在一起。吳翰林/攝

“一定要讓父親聽見聲音!”

我是一名來自安徽蚌埠的00后。8月23日，我?guī)е?6歲的父親殷浩傳在安徽省立醫(yī)院完成了人工耳蝸植入手術的第一步。我想讓父親聽見聲音的夢想即將成為現(xiàn)實。

父親是一名失聰者，也無法開口說話。

自記事起，我和父親一直都是用手語交流。我無法想象他是怎樣在寂靜的世界里依然樂觀度日。生為人子，自懂事起，我始終在尋找能夠讓父親聽見的機會。

我知道，父親一直都渴望聽見聲音，奈何家庭條件有限，這個想法始終是夢想。最初的我并不太理解父親為何對“聲音”如此執(zhí)拗，直到身為泥瓦工的他用手語向我“講述”了一個故事。

他告訴我，在工地干活兒，有些離他較遠的工友叫他的方式不是用手，而是用小石子砸他的方式“招呼”他。提到這件事時，他流露出苦笑和委屈。我感覺那顆擊中他肩膀的石子沒有落到地面，而是“砸進”了我的心里。

高中時，我了解到人工耳蝸植入手術可以幫助后天聾啞人恢復聽覺。正在讀書的我負擔不起高昂的手術費，但我堅定了將來一定要帶父親做這個手術的想法。

為了攢錢，我的大學課余時間被各類兼職填滿，不管是勤工助學崗位，還是各類獎助學金，我都會積極爭取。就這樣，除去生活費、學雜費，在完成畢業(yè)實習后，我攢了3萬多元，但想用這些錢帶父親做手術仍是杯水車薪。

畢業(yè)后的我聽人說起安徽省立醫(yī)院有相應政策支持，醫(yī)保報銷和廠家補貼后，僅需兩三萬元就可以完成手術。在詳細了解政策后，我與父母商量，他們都表示同意。記得那天，父親正喂著家中的小狗，他用手語告訴我：“你們都能聽見小狗的叫聲吧，我也很想聽聽。”

8月23日是人工耳蝸“內(nèi)機”植入手術的時間。醫(yī)生解釋，“內(nèi)機”植入需要將骨頭打磨后裝上耳蝸，后期在耳后安裝“外機”才能夠聽見聲音。

手術當天，醫(yī)生一直安慰我說這是個小手術，可當我看見父親穿上病號服，剃掉了頭發(fā)，頭部被做上記號時，心里還是很緊張。尤其是聽到“磨骨頭”幾個字的時候，我膽戰(zhàn)心驚，身體都有點抖。

當手術室的大門“砰”的一聲關閉時，我的心隨之一顫，拉著媽媽的手在門外等待了4個多小時。好在手術非常成功。

看著病床上因頭疼而昏睡的父親，我回憶起了童年時期的一件事。小學時，有一次放學，我想在校門口的小賣店買零食，由于父親沒帶夠錢，而店主又不懂手語，父親慌亂的表達讓我覺得顏面盡失。父親看著又哭又鬧的我更加手足無措，就那么尷尬地站在小賣店的門口。想到當年不懂事的自己和父親這些年來雖無聲但厚重的關愛，我流下了淚水。

長期以來，父親都是一個樂觀開朗且無所不能的人。他會搟好吃的面條，會用縫紉機補衣服，會木工、瓦工……家里的家具都是由父親親手打造，用了10多年也不會壞。他縫補的衣服被鄰居紛紛夸贊，砌墻蓋瓦的活計也是十分熟稔。

小時候，我不理解，為什么父親聽不見聲音，卻還是有耐心做好每一件事，父親告訴我，聽不見反而使他更加專心。長大后我才發(fā)現(xiàn)，正是父親對生活的積極態(tài)度影響了我的家庭和我個人的成長。

我們的家中雖然沒有太多話語聲，可我始終覺得父親讓這個家時刻充滿歡聲笑語。而內(nèi)向的我也在這種環(huán)境下日漸開朗起來，從幼年時敏感自卑到如今的樂觀開放，這些都歸功于我的父親。

今年6月畢業(yè)后，我原本在城里從事素質(zhì)拓展教練的工作。母親的一次生病讓我回到家鄉(xiāng)，陪伴父母的同時，我開始用短視頻的方式記錄和他們在老家的生活，沒想到竟然“火了”。

就此我辭掉了城里的工作，專心從事自媒體，用心記錄和父母的家庭小事。記錄父親植入人工耳蝸的視頻發(fā)布后，吸引了更多網(wǎng)友的關注和關心，收獲了很多暖心言語，感動的同時，我更加堅定了要留在老家陪伴父母的想法。

由于父親在工地的工作量很大，每天早出晚歸，在家務農(nóng)的母親身體也有一些缺陷，她此前一直在建筑工地當搬水泥的小工。幾十年來，父母背負著各種繁雜的事務，費盡千辛萬苦將我拉扯大，我總想為他們做些什么。

平日里，只要我在家，就會主動承擔施肥澆水、養(yǎng)雞喂鴨等家務。一個網(wǎng)友說，我本不屬于這個家庭，是上天看我的父母親需要幫助，于是派我來拯救他們。可我覺得，正是勤勞有愛的父母才造就了現(xiàn)在的我。

如今，距離父親激活“內(nèi)機”還剩十幾天，我和母親都十分期待著看見父親重新“開機”——等傷口痊愈后，正式裝上人工耳蝸。一想到父親即將聽到這世界上悅耳的聲音，說出自己和家人的姓名，我就激動地流淚。

上天讓父親關閉了一扇門，一關就是50多年?？晌移孔约旱呐樗匦麓蜷_這扇門，哪怕付出再多，我也心甘情愿。正是父親教會了我，有夢想就要拼盡全力去實現(xiàn)!

中青報·中青網(wǎng)記者 王海涵 王磊 實習生 汪傲 采訪整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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